悔 恨

李二娃因盗窃罪被判刑三年零六个月。未满三年，由于李二娃表现良好，减刑后提前释放。

他背着包裹走进村里，远远地，看见那些在门口聊天的村民，一看见他就赶紧进屋关门，就像见到瘟神一样，躲避他。他一路过，人们就出来了，对着他的背影指指点点。李二娃心里是一阵难过，对自己多年来，在村里村外给人们造成的伤害，感到万分的悔恨。

李二娃低着头，直直走向自己的家。只见三间土砖青瓦房，早已破烂不堪，年迈多病的父母，早已含恨死去。一把锈迹斑斑的铁锁，挂在歪歪斜斜的门上。李二娃捡起一块半截火砖，三下两下就把锁砸开了。他推门进去，一股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，屋里挂满了蜘蛛网。他用竹竿一搅，那灰尘就扑面而来，呛得他赶紧跑出门外。迎面看见张大爷扛着把锄头走来，李二娃正要打招呼，张大爷看见他，一转身倒转回去了。回头看见，张大妈背着背篓，手里牵着孙儿，正从他门前经过。李二娃走上一步，叫了一声：“张大妈，你赶场回来了啊！你孙儿好乖哦。”张大妈“嗯”了一声，头一低，牵着孙儿快步离开了。远远地，传来一串童音：“二娃子，贼娃子，半夜三更干啥子。拿梯子，爬房子，翻箱倒柜找票子。张家恨，李家怨，把你脚杆来打断。”李二娃一屁股坐在一块烂石板上，一种欲哭无泪的痛楚。

这天李二娃所在的组，堰塘承包期满，队长召集开社员大会承包堰塘。有一个十几亩的大堰塘，队长说；起价一千元，谁给得高就承包给谁。“一千五”有人马上加价，“二千五”又有人加价，“三千”，“三千五”，“四千”，“四千”还有没有人加价，队长大声的喊。会场一下静了起来，没人吭声。“四千”还有没有人加价，队长再一次大声的喊。“五千，”坐在角落里，一直没开腔的李二娃站了起来，大声地喊了一声。人们的眼光“刷”都扫过去了。“李二娃，”这不是搞耍的哦，队长大声的提醒他。“不会的，五千，没人加价我承包了，我钱都带来了，”李二娃也应了一声。“哄”一声，人们马上议论开了，会场闹哄哄的。“李二娃哪来的钱？”“要不，又是偷的吧”，“才出来，不会吧，听说他有个远房亲戚很有钱”，“五千，有点高哦！”，“不高，也别给他争了，像李二娃这种人，没包成的话怀恨在心，不把鱼给你毒死完才怪呢。”人们议论纷纷，但很多人都认为，李二娃有心承包塘堰，就是价钱低点，也可以，免得他再游手好闲，到处做坏事。因此，没人再加价。

李二娃以五千元每年，承包了这个大堰塘。他要重新整修堰塘，请人帮工。他在周围村组问了好多人，不是这个说没空，就是那个说有事，好不容易，才请到几个人。李二娃没法，只好在外地请了一帮工人。这让李二娃既伤心又无奈。

几天下来，按照李二娃的设想，堰塘里注了水，放了鱼苗，水面上建有架子，铺有钢丝网，四面围了围子，养起了鸭子。人们感到惊奇，不可思议。背地里悄悄议论：李二娃被关了两年，是不是脑壳有问题了，搞的啥子把戏。他都把钱挣到了，我手板心煎鱼给他吃。

李二娃没有理会人们惊奇的目光和无情的排斥，埋头苦干，按照自己的想法，默默地经营着自己的养殖场。

二个月后，人们更是感到惊奇。只见李二娃的养殖场里，每天都有一车鸭苗进去，一车嘎嘎叫的成品鸭出来。

李二娃慢慢地，依靠自己的双手富起来了。转眼五、六年过去了，李二娃没犯过一件案子，村民们都认为，李二娃应该是学好了，不再偷东摸西了。但尽管如此，李二娃在村民心中留下的阴影，仍然是挥之不去。

一个春暖花开的时节，李二娃所在的村发生了一件惨案，一个疯女人被奸杀在家中。几天后，一辆警车，停在了李二娃养殖场门口，两个警察进去把李二娃带上了警车，开走了。顿时，村民们像炸了锅一样，闹腾开了。人们议论纷纷：“二娃子又遭了，真看不出，那么有钱还要去乱搞。”“是啊，吃屎的狗离不开茅坑。”“这次没那么简单了，听说那个疯女人拿给人家杀死了，死的太惨了。”“造孽哦。”

天还未黑，李二娃低着头，默默无语地回到了自己的养殖场。“咋啦，放回来了，”“人家有钱嘛”，“不可能，”村民们胡乱地猜测着，摇头叹息。

第二天，天刚麻麻亮，三辆警车冲进村里，从车里跳下十几个全副武装的警察，像一阵风，跑向埋葬疯女人的山坡。“又出啥事了”，“那么多 公安肯定是抓人，”几个起得早，又大胆的村民，好奇的跟在警察后面，要去看个究竟，还边跑边议论。大家赶到半山腰，疯女人的坟前，只见一个中年汉子被五花大绑的捆着，跪在坟头。整个山村，又一次闹腾了起来。“是哪个把这个人弄到这里的，有点厉害哦，”“咋个搞了半天，不是李二娃嗦，”“不要冤枉人家李二娃了，”村民们议论纷纷，感到惊奇、震撼。

尽管，村民们这几年来，对李二娃的陈见，从未动摇过，但李二娃从未怨恨过任何村民。他每一次看见任何一个村民，他都要打招呼，笑脸相迎，不管别人理不理他。

李二娃一人经营着养殖场，拼命的干着，以此发泄着积聚在心中的悔恨。终于积劳成疾，彻底累垮了。他躺在床上，听见外面的鸭子饿得乱飞乱跳，吵杂声一片，却没有一点力气坐起来。他摸索着抓起床头的电话，想了一下，放下了，长长的一声叹息，两行热泪，从眼角悄悄地滑落。附近的村民，似乎也感觉到了有些不一样。“这李二娃咋个了，鸭子不喂，吵得要命”，“是啊，几天了，是不是二娃子又进去了”，“嗯，有可能，”附近的村民议论着，有人想进去看看到底是咋回事，但又怕李二娃找麻烦，因此，谁也不敢进去看一下。

养殖场里，乱成了一片，几天下来，有许多鸭子饿得飞了出来，糟蹋附近的庄稼，有村民打了报警电话。警察来了，推开养殖场的大门，走进了李二娃的房间，一股恶臭扑面而来。床上，李二娃仰面躺着，早已死去，尸体已经开始腐烂。

李二娃的遗体，停放在养殖场的空地上。一个小女孩在父母的陪同下送来了花圈，上写“献给无偿捐肾的救命恩人李二娃”。警察送来了花圈，上写“献给见义勇为抓捕罪犯的勇士李二娃’”。福利院送来了花圈，上写“献给长期捐助孤残儿童的好人李二娃”。陆陆续续送来的花圈，摆满了养殖场。原来李二娃刑满回家后，一直在默默地做着善事。

整个山村震撼了，村民们在无声地哭泣，是惋惜，更是悔恨。